《張懸﹠Algae潮水箴言演唱會2013》:張懸教我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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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用討好你們,你們也不用討好我,我們可以只因為音樂就變成很好的朋友。」

那夜,張懸在台下的一片「安歌」下叼著根菸走出來,場館一時煙霧彌漫,呼聲四起。縈繞在她身旁的一陣憂愁卻總是拂之不去,臨近曲終人散的落莫更是不請自來。她從來不是那種懂得搞氣氛,與觀眾打成一片的偶像派歌手。除了偶爾會說些不好笑的話引人發笑之外,她只是個哭點低,不善辭令的文青。所以當摯友吳青峰突然唱著《無與倫比的美麗》從後台走出來時,張懸已經不能自我,失聲大哭。在觀眾眼中,那一刻是張懸最真最感性的一面。

危險的是 ,音樂成為一句政治口號

從反美麗灣運動到反旺中運動,張懸一直在臉書和演唱會發表支持運動的言論,受到各大傳媒的聚焦。而她寫的歌如《玫瑰色的你》和《危險的是》亦極具社會意識。有人指責張懸未清楚了解議程就作出聲援,是膚淺的行為。也有人將張懸的行為形容為紙上談兵,離地空談,無助大局之餘更添麻煩,實屬政治抽水。 這一系列的誤解源自於他們對音樂的功能及對張懸的不了解。在一場《神的遊戲》巡迴演唱會中,張懸唱出Beatles團員George Harrison的《While My Guitar Gently Weeps》,她說歌詞裏面含有她當歌手的原因。歌詞的一段寫道:I look at you all see the love there that’s sleeping, while my guitar gently weeps. I look at the floor and I see it needs sweeping, still my guitar gently weeps. 望著一地頹垣敗瓦,芸芸眾生就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張懸明白自己不能置身事外,可惜她没有政治才能,唯有運用其音樂天份去表達她的內心世界,繁衍她的信念。出生在這個所有人都必須發光發熱才能夠表達什麼叫革命的年代,張懸未免予人成事不足的感覺。但音樂從來不應該是一樣政治宣傳工具,亦不應成為在政治抗爭中被犧牲了其獨立自主的文化產物。它的歌詞不應是口號式的,而是反思,內省的。這是所有音樂人的共識。

中國搖滾樂之父崔健曾說過:「文藝失去了批判,就只剩下娛樂。」面對同樣的體制,我們都在衡量自己的勇氣。張懸當晚唱《Stay-牡蠣之歌》時台上的屏幕出現了這一段文字:如果一場革命是一定要分出勝負的,就不是一場真正的革命。真正的革命是人心中的覺悟和蘇醒。可見張懸不期望她在行動中擁有決定成敗的關鍵性,她只是期望人民不再沉默,在能力範圍之內作出改變。 就如當晚亦有出席《潮水箴言》的黃耀明,他的歌《下流》不是鼓勵人們頹廢度日,放棄力爭上游,而是讓人洞悉他們其實有選擇生活方式的自由, 有往下漂流的可能性。填詞周耀明亦明示了他們不是社運人士,亦不是社會工作者,他們喜歡的是音樂創作和音樂的瞹昧,矛盾,所以他們的音樂不是一段口號,而是繁複的感情投射。歌曲和言論脫離群眾經常是抗議歌手被社運界攻擊的罪名。然而,獨立音樂的精神就在於能夠在免於任何政治和財政壓力下自由自主地創作,那怕是深邃抽象的後搖滾或是單純淺白的民謠,也有在社會輿論立足的空間。

音樂面前,人人平等

深受Grunge Rock樂隊Nirvana的已故主音Kurt Cobain影響,張懸一直很重視自己和觀眾的溝通。在Kurt Cobain的遺書裏,他為自己對觀眾的熱情無動於衷而表達了無盡的愧疚和沮喪。而張懸亦曾因為得不到觀眾的了解而感到意興闌珊。她最不希望得到「張懸很棒」、「好聽」諸如此類没有內容的評語,因為這些評語只會將她神化,令人繞過一般思考和揣摸音樂的過程,把她視作一個偶像般崇拜。加上張懸本身不是一個熟悉人情世故,深諳待人接物的「世界女」,所以聽到這些褒獎硬是覺得不自在的。她出道以來,她一直在學習如何看待明星這回事,亦有想過退出樂壇,回到自己感到舒適的女巫店搞音控,偶爾在Live House唱歌,「反正不是非要靠音樂維生不可」。但最後張懸選擇留下,除了是得到青峰的鼓勵外,還因為一群真正了解她的樂迷對她不離不棄。

張懸在上年的呼叫音樂節說出了要辦一場無歌單音樂會的心願,將Live House那套與觀眾有說有笑的演出方式搬到演唱會裏,不需要靠現場活動,而是用真正的音樂方式與樂迷互通。但為了加強「潮水箴言」的概念性,張懸還是用了少說話,多音樂的方式演出。正因為要加強與樂迷的溝通,「潮水箴言」這場概念演唱會的設計是針對已對張懸略有所聞的香港樂迷。 「潮水箴言」在安歌前說話的成份極少,而且採用了雙層投影的技術,目的在於呈現一個音樂跟空間,歌手跟舞台的關係。「潮水箴言」的主題是要讓人探索自己在社會崗位以外的可能性,重新發掘自己與社會的連結而拒絕被孤立在機械化城市的一角。每一位觀眾也可以是另一個張懸,也許就是這場演唱會的宗旨。

就如《瘋狂的陽光》要表達的,就是在這個瘋狂的世界裏,有時候你感覺不被暸解或者是覺得衝撞,又或許別人都覺得你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但說不定你的世界其實没有什麼問題,只不過我們每個階段都要去面對被錯置的心情。

「潮水箴言」在九展舉行,屬於小型演唱會,歌手和觀眾的距離感因而減少了。但在張懸眼中,音樂是種沒有距離的共和。我們可以不依賴什麼利益互惠的關係,卻只因音樂就成為好朋友。 張懸一真謙卑地做音樂,就是不願讓自己的明星風采蓋過了音樂本身,破壞了跟樂迷平起平坐的關係。張懸送給香港樂迷的歌曲《Here’s to Nicola and Bart》,是Joan Baez寫給兩位相信是受政治逼害而被判死刑的無政府主義者Nicola Sacco和Bartolomeo Vanz。這首歌隠隠約約地暗示張懸是個無國界和無政府主義者。那是正常不過又無須加以解讀的,因為在音樂人眼裏,音樂是人類的共同語言,而在音樂面前,人人平等。

最後,張懸把菸掉在地上,清唱出一首《没有煙抽的日子》。白煙裊裊,嗅著她的二手煙,入心入肺的無奈把台上台下都連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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