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egory: 台灣

Text: 葉德雄

自家製作的獨立音樂創作往往牽涉漫長的蘊釀過程，亦因為作品的苦心經營，捧在手中放起音樂，一份誠意足足讓聽者感到溫暖和誠意。成軍於2000年的台灣樂團熊寶貝，來到創立的第十個年頭，才交出第二張全創作專輯【年年】，當中帶來十三首以雋永動人的窩心小品。

【年年】對於熊寶貝來說，大概是一張來得非常漫長的專輯。自2006年樂團推出首發專輯【03:53】後，主音餅乾曾透露接力之作將於翌年面世，結果新碟一拖再拖，終於本年春天兌現承諾，交出了人文生活氣息並重第二張錄音室大碟《年年》。熊寶貝對於專輯的誘發概念表示:「這是熊寶貝四年來創作的一個總整理，是樂團一個階段的結束，以及另外一個階段的開始。」補充一點，這段時期樂團由四人編制精簡為三人創作，而新成員泰元是Nine Inch Nails的忠實粉絲，不難想像為【年年】帶來一點剛強的個性。主音餅乾聲線辨悉度很高，處理流行搖滾相當游刃有餘，亦令原本硬朗的音色滲入溫柔的元素。結他手魏駿正職為錄音師，加上新成員泰元的化學作用，【年年】在哭調子與流行搖滾之間取得相當不俗的平衡。不諱言受到Radiohead、Suede等英倫搖滾樂隊所影響的熊寶貝，在其歌曲中不經意流露著英倫音樂的神傷氣息。

【年年】製作人位置懸空，換言之三位成員同時擔任表演者與製作人，而編曲方面，亦處處顯示出他們音樂上更為成熟的表徵。雖然在創作專輯時並沒有預設主題，但很明顯的，【年年】交代了一個個有關失去的故事。開首的《夏天》帶來了張懸與蘇打綠的輕盈感覺，歌詞卻隱約流露出稍縱即逝的感傷。《Rockable!》更讓筆者不期然聯想到F.I.R.與Love Psychedelico的流行搖滾態度。魏駿透露:「年青時我和1976的阿熾和大麻一芭在陸軍樂隊當兵…我們每天早上坐著小貨車，聽著各式各樣的音樂去伙食供應點拿菜；當然播的是各式各樣的搖滾樂。」其實《Rockable!》早於2006年已經以限量單曲形式發行，最終經過一番努力新版本亦有相當突出鮮明的個性。

點題作《年年》以「改變」為論題，當中歌詞「歲月年年 朝生暮死人間」的而且確帶出了時間流轉的微妙變化。歌曲中延宕跌蕩的結他迴旋極之動聽，亦帶來典型台式的學院風搖滾風格。英語小品《Sick n’ Tired》節奏非常討喜，彷如Belle and Sebastian的作品韻味，是首舒適開懷的床頭歌。《胡桃鉗女孩》則訴說一個不為人知的小經歷，餅乾於公車上相遇一位與現實世界失去脈絡聯繫的女孩，換來的竟是讓餅乾感到心疼的景象。《沒有12月的城市》的而且確相當於【夏．狂熱】的蘇打綠，於緊密的電結他音牆中狂飆，亦不排除受到早期Radiohead的粗線條音色所刺激，得出如此暢快的結他音樂。

《螢火》配上小提琴演奏，效果真摰動聽。餅乾恰當地運用溫婉柔弱的聲線，配上步步為營的呼吸聲，演繹一個生命瞬間閃走的故事，又是另一種動人的風景。守在最後的《過境》順理成章作為一首催淚的結他作品，主音餅乾更表示這首歌逢唱必哭，因為往往因為猶如旋渦般的音階令思緒落入失控之中。全曲長達超過七分鐘，帶來了猶如Damien Rice的沉默低調，後段Break Down順理成章來了一個小小爆炸，帶來等同Coldplay《In My Place》般的流麗Melodic Rock景緻。

熊寶貝之所以仍有動力繼續不停創作，除了有一群忠心樂迷擁戴外，他們亦有甚佳的人緣。得到1976主唱阿凱撰文加持，並以「深沉、強壯、美麗的熊」來形容他們的音樂，絕對為【年年】打了一支強心針。專輯內頁以年輪作為核心概念，雖談不上意念新穎，但與主題匹配達到點題的良好效果。加上大量草地上的寶麗來質感照片，來到自然而舒服。

順帶一提，凡購買此張專輯，將獲贈「熊手札」文集一本，內容包括新曲創作理念、成員資料、樂團年表、大量照片等，製作精美得愛不釋手。【年年】作為一張精緻縝密的獨立小品，彰顯了自家製作的跳脫特色，亦為華語音樂圈另闢一處舒適開懷的休憩之地。

台灣獨立樂壇早已達成百花齊放的狀況，只要音樂性夠強、能妥善配合現場演出，即使從藉藉無名開始做起，引來樂迷的高度重視的歌手亦大有人在。Finn便是當中一個絕佳的例子，仍在大學當研究生的他善用課餘時間執起木結他自彈自唱，在2009年冬天交出首張個人創作專輯【我小時候是嬉皮】，試圖為自己廿多年的人生作一個階段性的總結。即將從研究所畢業的Finn並沒有太詳細的計劃未來，並透露之後會入伍，彷彿徐遇而安才是面對人生的好方法。

被喻為文藝青年的Finn曾在台灣著名文藝學者聚腳點挪威森林工作，嗜好咖啡、電影、文學及音樂，是位對生活體驗細膩獨到的年青人。【我小時候是嬉皮】一共收錄十二首全新創作，當中靈感有年輕人的失落、自嘲與自憐。Finn不諱言當嬉皮士是從小的夢想，熱愛和平是自己一直的格言，彈結他是自己相當執著的興趣。

這張自創集揉合民謠、鄉村搖滾等元素，Finn受到Bob Dylan、The Beatles、李宗盛、陳珊妮的音樂啟發，亦在歌曲中適度加上獨到的幽默感，讓人對他的音樂愛不惜手。

整張唱片都是建構於咖啡店的氛圍之中，開首的《世界名曲》簡潔的利用一分多鐘，加入了馬路煩囂滲入歌曲，形成特別的對比。《文藝青年》一曲提到著名小說家村上春樹、法國名導楚浮(港譯杜魯福)、Bob Dylan及Johnny Marr(The Smiths結他手)，演繹了Finn心目中的文藝青年模樣，幾乎擊中所有文藝青年的內心世界。Finn的音樂總的來說，就是他在咖啡店工作是的點滴生活寫照，咖啡濃郁香味隨處撲鼻而來。雖然Finn在歌曲中言明了許多他的品味與選擇，但不代表他的音樂難以親近。相反Finn的歌曲流暢度高，加上整張唱片的製作幾乎由他一手包辦，滿載他對現實世界抗衡的獨特觀點，亦為觀眾帶來很大的親和力。

《改變自己》則是Finn的自己現今生活上的獨白。面對著世界的扭曲，他呢喃唱著「這個世界 本來就不太合理 太多事情 我們不能夠決定」，其至令筆者聯想到林一峰的勵志床頭歌《The Best Is Yet To Come》。專輯同名歌曲《我小時候是嬉皮》，亦同樣引用了許多有趣的專用詞語，包括資本主義、中產階級、M型社會、布爾喬亞等，說的都是自身的感受，Finn試圖梳理出生活的真理，卻越說越難令自己了解這個複雜的世界。歌詞中他去問老闆幾時才加薪、就連觀世音說要去問上帝哪處才是烏托邦，充滿年輕人的幽默感。所有問題看似一眾八十後的無病呻吟，但由這位思想跳脫的音樂人口中唱出來，絕對顯得有血有肉。

《愛情與河》作為Finn的愛情觀，實在不言而喻。由溫暖曖昧的木結他前奏帶出來，充滿台式幽雅淡然的味道。這樣如同台灣小品愛情電影，對很多聽厭要生要死的慘情K歌樂迷來說，起碼來得舒服自在。這樣的分野，在不插電的現場演出對比起流行歌手在電視節目上大呼小叫的唱情歌更為明顯。《無言》則是穿插著小故事的細碎片段，好像女作家死後最擔心的事有人拿她生前的日記賣錢，搖滾歌手死後大家都反覆消費他生前的首本名曲。Finn應該很在前歌詞上表達的畫面，幾乎每句都有獨特的含意，串聯起來卻沒有鬆散不協調的感覺，像是一件手捧起來非常愜意的手織毛衣，讓人感覺稱心和暖。

碟末一曲《三十》則是對即將踏入的三十歲之境表達出無奈的感覺，並為廿多歲的自己來個真摰的紀實。Finn甚至在歌詞前引用了一句對於文藝青年非常有反思意味的諺語﹕「Don’t Trust Anyone Over Thirty.」眼看Jimi Hendrix、Janis Joplin、Jim Morrison、Kurt Cobain四位搖滾巨星都殞落於三十歲來臨之前，加上胡士托及嬉皮精神的延伸，這句口號完全成為文藝青年長不大的藉口。這邊廂香港有個林海峰在四十而立前大聲吭出﹕「三字頭」的心聲，那邊廂台灣廿多歲的所謂「八十後」也來了個互相呼應，雖無直接關係，但也可窺視出每個年代都有自身面對的煩惱。

Finn在一月份首度來港演出，亦小量引入這張精緻的作品集。【我小時候是嬉皮】誠意與質感俱佳，留意台灣獨立音樂的朋友，請不要錯過這枚曲詞水準甚高之作。畢竟Finn是一位Story Teller，每首歌猶如跟大家訴說一個小故事，簡單卻直搗心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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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哲佩是屬於冬天的，我是這麼認為。特別是當我聽到她演繹一些冷“色系”的作品，仿佛每一首歌都唱出了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唯有在詮釋這些作品時，我們才能真正聽到她內心裏讓人感動不已的故事情節。這也正是我毫不猶豫地向你推薦這張【雪人】專輯的原因，畢竟我很少如此開門見山地寫出我的讚語。

又或者是上一張【美好的】專輯並沒讓我留下美好的印象，因此當初不敢對這張秋冬二部曲抱乙太高的寄望。更可能是許哲佩自【許願盒】開始嘗試奇幻童話風格之後，這回在原有的基礎上有明顯的突破，演繹技巧也日趨純熟。那麼我可以這麼認定（也好久沒這麼說了），Peggy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獨特風格。恭喜恭喜！

我其實不想寫什麼長篇大論，深入提出這張專輯的每項優點，因此這裏就簡約的列下其中三項：一。一致的音樂風格使主題顯得更明確。每一首作品，包括開場曲等簡短的片斷，都帶有寒冷、脆弱、瘋癲的特性。音樂人和製作群極致的巧思和專業的態度令人臣服。二。Peggy在創作方面越加完美，尤其是歌詞方面比較有組織，也具創意。最後，當然就是歌手如何輕易地唱出歌曲的韻味，讓聽的人置身於歌曲中並獲得滿足感。

主打歌《無賴》率先開啟了專輯的華麗風格。其鼓聲層次分明—既清晰又詭異，徹底地營造了淒美的氣氛，Tizzy Bac的鼓手功不可沒。同時，歌手完全展現出對聲線的信心與特殊的節奏感，通過獨特的合聲製作掩飾了聲音裏甜美的部分，並襯托出其可塑性。其次，就是情緒的掌控，特別值得留意的是歌手如何避免陷入過於消極的漩渦裏，並注入了多一點悲憤，揣摩出歌詞裏的無奈。如此自在的徘徊於兩者之間，反映了歌手在演繹方面深厚的根底。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那麼高格調的作品既然能和另一首歌《You Love Me》成了對比，如關係密切的雙胞胎，真實的風格卻是天差地別。歌曲最弱的地方其實是那浪漫的旋律，聽起來雖深情、溫馨，卻帶我回到歌手剛出道時詮釋的小品。還好歌手在歌藝方面進步很多，懂得避重就輕，以淡雅的方式融入在旺福小民的吉他聲中。同樣是很細緻的作品，卻少了那份生疏的感覺，可見這首歌在製作方面是多麼的嚴謹。

可惜《沒落貴族》沒維持這麼細膩的製作方針。歌詞和編曲在各自的領域裏太出色，因此演繹的部分比較吃重，必須在兩者之間築起橋樑，才能帶出味道。結果，加入了回音的歌聲反而輔助了飄浮的編曲，使具鮮明風格的歌詞顯得不搭。但我不得不稱贊許哲佩的文筆，引用了“沾滿蜘蛛絲的水井吊飾”、“挺著摸黑領子的紳士”等比喻刻畫出豪華與頹廢、趾高氣揚與心灰意冷之間的掙扎。

以貝斯、鋼琴和爵士鼓為主要樂器的《蠅》顯然地把具張力的編曲當成主角，才能和精彩的歌詞有所呼應。聽似簡單的詞句卻靜悄悄地埋伏著一場騙局，看似幽默充滿幻想的劇情原來是悲劇的起源。美中不足的是，歌手在前半段的表現有點分心，聲音讓人覺得刺耳，模糊了歌曲偏執的意識。

同名作品《雪人》果然適合在耶誕節播出，濃濃的佳節氣氛相當符合專輯的主題，其快節奏的電子舞曲風格成了賣點。整體的表現不算沉悶，但也不怎麼深刻。

許哲佩是屬於春天的，我是這麼發現。特別是當你被太多繁雜的事轟炸的疲憊不堪時，她的聲音就像那溫暖的光，猶如荒涼雪地裏的雪人一樣散發著光芒，催促你把所有快樂與不快樂的感受都搜集起來，讓它們成為生命中永恆的回憶。今後，我們或許再也沒機會聽到她錄製這樣傑出的作品，但至少我會記得那一年我們的冬天有【雪人】作為我心底美好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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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一組看似單調的年份，尚未摸得清團名的由來，聽到充滿八十年代青春氣息的Synth Pop，配上充滿稜角的歌詞，充滿文藝青年的氣息。或者如同碟名【不合時宜】般，1976如現世代的主流華語樂壇產生著莫大的落差。

先說一些背景: 1976擁有背負獨立名義的出身，取名1976只因當初團員皆出生於1976年。樂團深受八十年代New Wave、Synth Pop、Post Punk刺激，音樂亦彌漫著New Order、The Smiths、Depeche Mode的蛛絲馬跡。1976的掘起，可說是台灣獨立音樂掘起的一種實現。成名後的1976與主流大牌Sony簽下合約，自上張專輯【這個星球】而降，一躍而成為眾多文藝青年的頭號至愛。

其實，1976不能說為「很文藝」。他們，只是比較自我，那並不是故意的與眾不同。一切都可以從【不合時宜】之中解釋得到。

《世界盡頭》這歌名充滿村上春樹的況味，猶如從【世界末日與冷酷意境】中延伸出來的一個小部落，顯得自成一角。一聽之下，不得了，《世界盡頭》根本就與對岸的北京樂團新褲子的專輯【野人也有愛】互相呼應，差不多在三分鐘的一連串Playful的Synthesizer音效落得清脆俐落，師承New Order的音樂根底再次表露無遺。

《流浪者之路》讓人想起仍然讓人想起New Order。要說明，這絕不含任何貶意，往後的結他勾起，仍承傳英倫音樂的優良血統。順帶一提，此曲更成為杜琪峯最新力作【復仇】之中文主題曲。《蒼白之舞》的輕盈，與本年英倫新貴The XX的都市觀一脈相承，既沈穩又飄揚，讓人手足無措。

至於首發派台的《夜晚還年輕》，節拍則使人記起Duran Duran的搖擺姿態。主唱阿凱的聲音一時肉緊，一時呢喃，令音樂遊走於不平衡的協調感之中。

《地下社會》則是向台灣一家知名Live House作致敬。獨立樂隊剛出頭時，通常都是戰戰兢兢在不同表演場地以游擊方式換取表演的機會，1976當年亦是在這個場地表演後而聲名大噪。樂隊並沒有因名成利就而把過去統統忘掉，相反正是過去的音樂體驗成就了今天的1976。

最後一曲《煙火》是體貼的一曲，以溫暖的結他聲音堆疊加上許如芸的Backing Vocal，再後又有小號伴航其中，好不熱鬧。

雖說1976保持著獨立樂隊的自覺性，但同公司的張懸、許茹芸的跨刀參與唱片製作仍顯出公司對他們寄與厚望，似乎欲與進行韋瓦第計劃的蘇打綠平分秋色。

有關1976的【不合時宜】，其實一切都有原來如此之感。宣傳側標如此顯示:「因為資訊接收的太快，我們常常必須要用【類型】來幫助消化；容易消化的，很快流行了起來，難咀嚼的，成了不合時宜的份子。」2009年是音樂的洗牌年，之前流行的，今天看起來可能已經很俗套；相反亦然。這年Bernard Sumner奉New Order之魂以Bad Lieutenant重新出發，Peter Hook亦欲以三支低音結他的全新組合Freebass繼續迎戰。回首往1976年，Bernard Sumner與Peter Hook共同跑往Sex Pistols的音樂會，繼而組成Joy Division。當然，往後怎樣改變了搖滾樂的歷史，那是後話了。

1976這次做回自己，肯定的是，許多年後往後看，也不會覺得【不合時宜】落伍或造作。率性而為，往往最得人心，亦能保持一顆赤子之心長青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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