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變幻時,港女代言人變中國女士楊千嬅

記得2010年劉曉波拿諾貝爾和平獎,我與在挪威奧斯陸當地的中國朋友一起到長毛等在挪威市政廳前發起的遊行,到場後中國朋友煞有介事,說他稍後與我再匯合,因為他要低調離遠人群,確保不會入鏡,以免被抽後算帳,日後難以再拿簽證。同時市政廳外中國餐廳的員工一樣鬼鬼崇崇,只敢偷偷在門前看,原因只有一個,就是不想激嬲中國政府,惹來麻煩。

另一邊廂在奧斯陸的中國人在對出的公園進行反對諾貝爾和平獎的抗議,當地媒體揭發中國大使館曾發信迫當地中國人參與遊行,不然後果自負。結果當然那些在場的中國人說他們是自願的,國家沒有迫他們這樣做,他們是真心愛國。

2019年,Deja vu,歴史就是不斷重演。反送中示威行動升級,示威者將中國旗掉到海,有傳中國官方施壓要求藝人表態愛國,中國央視發起護旗運動,因此大小香港演藝界人士陸陸續續包括成龍、彭浩翔、余文樂等紛紛在社交網絡上當中國護旗手,然後到八月十四日楊千嬅發出聲明表示自己是「出生於中國香港」,兼「一直深愛中國,深愛香港」,為這場「護旗活動」推到高潮。

中國對市民的操制尤如扯線公仔,人人都是沉睡間牒,所以在外國不少科技基設如電訊公司近年亦開始有不取用中國人;中國公司亦難分私企或國企。這亦是為何美國禁用華為的5G設施,亦向英國施壓不要用華為的5G科技。

在中國的海外居民尙且要被迫聽命,不然隨時真正被「打返大陸」。但對於這班有名有勢,連楊千嬅作為香港一線歌手亦要在香港關鍵時刻表示對中國效忠,離棄正在爭取民主自由同時亦是令她有今時今日成就的香港市民,未免自貶身價 ,亦過份短視。

事緣

一切均由楊千嬅由對6月15日義士自殺在Instagram發出RIP帖而開始。然後有人發現她like何韻詩借台灣金曲獎來談香港的帖。她隨後急急刪帖,並說自己戶口被盜用。這引起香港到中國社交網絡的關注,香港人失望,向她淸算,批她彈弓手,要吃兩家茶禮;中國人則直接將她與何韻詩歸邊,指她港獨。正在中國巡演,一直活躍中國的她透過她旗下的經理人公司,亦即是她老公丁子高的公司正向娛樂發出聲明,同時她亦在微博出帖說「我在香港出生及長大,我愛這遍土地,也熱愛我的祖國。我相信明天會更好。」

無可否認,楊千嬅這次也算是不幸,她本人尚算是受害者。不過,在是非黑白常被顛倒的緊張時刻,樂迷心痛失望要與她劃淸距離也無可厚非,碎碟樂迷M Ching Ckc也語重心祥︰「令佢知道賺人民幣無所謂,代價係失去一個由佢唱片都未有機會出就留意佢既支持者。」

要記住,沒有誰比誰高尙,沒有下流只有更下流。這樣擺一個歌手上枱,不盡公平;有人更借此事對當事者再作人身攻撃,其他偶像粉絲借此批鬥,更是無賴。大家忘記的是,香港演藝界早已名存實亡,早為打入中國市場而將香港人的尊嚴販賣。那些一早參加愚民的中國演唱真人騷的,或直接與建制做friend成文匯之友的,或連聲也不敢出沉默不語的歌手藝人,無一不虛偽,甚至更可視為見死不救。只要他們一日要賺人民幣,明日他們也可以是楊千嬅。

雖然如此,我們還是要針對楊千嬅,批評她這次的處理。我們批評楊千嬅,實質是痛罵中國借用其國家優勢,壓迫香港音樂人,剥削他們的言論自由。香港主流音樂之死,正正與香港失去本土定位及價值有重大關係。近年香港歌手被大家以「偽人」之稱,就是因為他們為迎合大陸市場而對自己的言論自我審查,連以前已經不大的言論空間也自我奄割,一句真話不敢講,只敢說模稜兩可之言,那他們製造出來的音樂也自然變為空洞無物的商品吧。

香港人有權利用僅有的言論自由,楊千嬅大可向外解釋,堂堂正正,磊磊落落,但偶像老了就是老了,她偏選擇以極苯拙超迂腐勁過時的公關手段,僅以愛國宣言來向中國低頭,結果一夜間名譽掃地。粉絲撐她要顧全大局,要養唱片公司及音樂人團隊?這說得通,但說穿了還只是有關她個人得失,也只是愛你變成害你的「愚愛」。香港唱片工業她甚至陳奕迅都撐不起,其腐敗程度早需要重新啟動。中國市場只是上了岸的香港歌手的金地,帶協不到新晉歌手之餘,更要他們承受壓制言論自由的毒風及矮化貶值了的香港本土文化與身份認同。

那最棘手的問題來了,中國的propaganda行動讓我們看不起陪過我們長大,我們曾經喜歡的歌手藝人,那我們應選擇怎樣處理今日的他們?那麼我們可怎樣再檢視香港的流行文化?楊千嬅,一個在千禧年可謂最經典的港式流行文化人物,方麗娟余春嬌校長,如何可以從她在香港流行文化一夜間劃掉?

有趣地,這與國泰的難題如出一轍。有人認為杯葛國泰這些香港公司,正正墮入中國政府想打亂香港秩序及香港人身份的詭計,因為打撃香港公司,最終受益的會是中資的競爭者。此說有其道理,但亦有漏洞。

會杯葛的消費者,或用國泰的人通常是中產,他們有意識杯葛,自然懂用外國航空;而不關心治政治的港人,不理三七廿一,平時也只是看那個較抵,國泰的存在對他們根本不重要。另一方面,盲目支持爛掉了的蘋果也屬不智做法,幫不了忙。

此說法,唯一要記著的是,瓦解香港人身份是中國一直夢寐以求的目標。由強拆天星到一切殖民地色彩建築,到今日用人民幣將香港歌手藝人協持的做法,都有相同的本質。那我們究竟可做什麼?

要割蓆?我們不能亦不可,因為這只會迫她更加走進中國;同時與她割蓆亦與即矮化我們的本土流行文化,我們打得爛家中唱片,卻洗不掉腦裡回憶,抹不走她在流行文化留下的足跡。我們可做的,要繼續用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明星在乎大眾反應,只要我們繼續表示對她的失望,製造推動論述,讓她知道她在香港累積的「喜愛」已被人民幣磨滅,才是我們最有威力的攻勢。

你有個個也有

楊千嬅意外走紅後到今天不意外地染紅,難怪令人心痛,讓不少樂迷會有「想不到活動發展至今這是最令我失望心痛的一幕」的感慨。當中最心酸的,還是當中反差之大。

人人都知楊千嬅變了,沒有過去的勇,已成圓滑過人的「樂壇人瑞」,對她早沒期望。但只是沒想過低點可以這麼低,實在與她當年她以接近「獨立音樂」姿態與意識形態走紅,「沒有千萬堆頭,心口得個勇字」,帶著「反文化」駐腳的形象相差太遠。更甚的是,那個十幾廿年間一直唱著演著不夠信心,天資不夠,仍然要堅持努力的典型「香港人」身份,一度是港女代言人的楊千嬅,在大染缸中竟淪落為中國香港女士楊千嬅,怎能不唏噓?

從來香港人愛楊千嬅,是高牆與雞蛋中選擇雞蛋的高尙選擇。沒有想過,今時今日,在雞蛋與高牆的黑白之戰之時,楊千嬅,及很多其他「楊千嬅」,均埋沒良心選擇黑暗。

作為林夕的一塊肉,唱盡無數細膩玄妙自省的歌詞的楊千嬅,有望能細心用心再讀林夕為她親身訂造的歌詞,就算不再烈女,也要讓傷過的初心重新再跳,保住我們的真情性。我們,繼續努力。

修正版原文在明報8月18日星期日生活刊出

【轉載】明報專訪 The Marshmallow Kisses

殘響音牆﹕與Peter閒聊《Ciao!Baby 瞧!寶貝》
The Marshmallow Kisses

以棉花糖為樂隊名字,可以想像 The Marshmallow Kisses 的音樂風格:甜膩、輕快、幽默、圍繞著青春的二三事,跟大碟的封套和MV同出一轍。音樂人林一峰這樣形容新他們剛推出的大碟《Ciao!Baby 瞧!寶貝》:「The Marshmallow Kisses 把瑞典的空氣,巴西的陽光,法國的情色和香港的小聰明一併放進新專輯,聽後讓我十分期待有一天能與他們合作。」

已經七年沒有出過專輯,或許大家以為 The Marshmallow Kisses 這隊香港少有的Indie pop樂隊早已各散東西,但七年後的今天,他們再次以混合世界各地味道的音樂,引領大家進入一個不一樣的世界。因樂隊成員之一的Eden身在外地,是次訪談只能捉著 Peter 細問新專輯的事宜。「其實不是整體停下來,一直想再做,但自己和隊友都各自有事忙,間中仍有參與製作不同的雜錦碟,仍有出 show。各自有其他 project,Eden 有自己的樂隊,她亦有跟其他 band 合作;我則多做graphic、design、配樂等,我又去了加拿大遊歷,直到去年儲到一定數量的歌,亦有空檔了,便的起心肝做。」他續說:「其實這些遊歷對音樂的內涵都有影響,使我們成長了,做過的事雖然不是音樂,但亦對思想和技術有所提升,會知道有新的方法去處理。而且,大碟內有些歌是從前寫的,亦有些是最近寫,所以層次上會更豐富。」

大碟的主打歌包括《Ciao Baby》、《 Jazz for lovers Solitude for me》、《Dreaming is fucking right》,談的是愛情、夢想、宅女精神等,還有關於一夜情《Bubble Love Waltz》和安全性行為等題材,十分年輕,亦很個人。Peter解釋,這與Indie Pop的精神有關:「情歌多?或許愛情一向是很多人的困擾,Indie pop是貼近生活的事,它單純、直接、無機心,內容主要是個人經歷,不會與生活相隔太遠。所以,雖然是個人的事或感覺,但相信大家也會有共鳴。」聽下去,發現Peter和Eden選擇Indie pop為音樂風格亦似是在反抗某些主流價值觀或意識形態:「香港的社會一向不鼓吹個人主義,有太多社會規範告訴我們什麼是對或錯,人們習慣遏抑自己的想法。希望這些歌能夠鼓勵個人去珍視他們的獨特性:有些東西只屬於個體,每人的思考角度和想法都會不同,但應被容許和重視。」

「一個step,做1000次」

一如以往,《Ciao!Baby 瞧!寶貝》內大部分歌曲都通過電腦軟件和網絡製成,他們如何溝通和分工?「創作階段有時各自寫,錄音或其他technical的東西則由我負責。多數是我弄完某些旋律,她再加上自己的聲音。」Peter形容這樣的創作方式非常「宅」,有點閉門造車之感,但他並不抗拒,甚至有點擁抱這種方式,「可能我有些完美主義,數碼的方式容許我undo同一個step,做1000次,直到滿意為止。」他笑說。

不要忘記 The Marshmallow Kisses 大概於十年前成立,而在成立之初,他們已經依靠電腦和互聯網做音樂:「的而且確,開初是有點想破格,大早已和Eden分隔兩地,那時候的網絡世界才開始成形,有可能性,但還未發展到現在這麼成熟,所以就算不見面都可以試試,這沒人試過的合作方法,使我們的組合更特殊和有突破性。」現在得來毫不費功夫的方便,卻曾帶給他們一些技術上的難題,Peter亦承認開頭設想得太簡單,未必能實踐所有想法,如檔案的傳送,軟件的配合都令他們頭痛萬分。

在世界各地玩音樂 ( 曾參與英國 Indietracks 音樂節、台灣草地音樂節、澳門藝穗音樂節等 ),Peter 如何比較各地的Indie圈?「外國當然較自由,東南亞的填鴨教育模式如前面所說,主張因循和規範,外國人則很早就培養下一代去擁有獨立思想,他們大早習慣發表和表達自己,較少抑壓,很早便決定了自己想做什麼,做rock star的專注做rock star,即使他只能捱麵包!另外,西方的音樂工業和市場都較成熟,雖然CD產量低,但收入能維持,因為樂迷願意付款去買 mp3,尊重音樂人產權,香港和國內則很難做到。」

令我意外的是,Peter對香港的 Indie 圈卻不灰心:「幸運地,我有志同道合的人互相幫忙,例如我跟維港唱片的朋友時常一齊表演,hang out,大伙兒一起行動的感覺很好很快樂。另外,香港始終地方小,人相對少,容易策動事情,反而想到的計劃都可以實踐,好像有攻略似的,你知道step 1 2 3 要做什麼,如要出碟和做 live show,都能夠做到,feedback 和成果快,因為渠道又多。」

輕快旋律訴說寂寞

雖然 The Marshmallow Kisses 的歌詞經常流露出對當代城市生活疏離的一些感觸,使人想起村上春樹小說裏那些寂寞的故事主角。但或許因為有 Indie pop 的滋養,Peter仍然是正面的,「這種音樂不是嚴肅的,它較率性、輕鬆、不用太細緻地雕琢,反而講究整體的感覺,如何保持單純和青春的心境,它以直接和mild的方式去切入問題,可能帶種調和作用,即使寂寞都是以輕快的旋律去訴說。有時把東西浪漫化。這是音樂本身的特殊功效。」看 Peter 溫文儒雅的外表就知道了,以溫柔的方法去表達激烈的東西,不僅是他的音樂理念,亦是他的人生觀吧。

《Ciao!Baby 瞧!寶貝》新碟2011年1月27日起於香港各大CD店有售

文:饒雙宜
明報副刊 2011年 1 月 30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