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問︰聲之捕手趙增熹

JET Magazine 聲之捕手趙增熹

現今流行曲不如往昔人所皆知,於唱片業界黃金高峰期入行的趙增熹,親身經歷樂壇從高處轉型滑落、目睹巨星殞落且後繼無人,錐心感慨注定比行外人入心入肺。

四十二歲生肖屬羊的趙增熹,今年牛年六沖犯太歲,人生事業處處遇轉機。刻下的他早計劃轉戰行政管理且已準備就緒,默默期許天時地利碰上人和再造巨星。當觀眾認定低調的趙增熹已停留在昨日輝煌,他忽爾高調登上《超級巨聲》舞台,大吐監製式冷血狠評,與參賽者鬥過你死我活,不留情面有話直說的監製式評語贏得不少掌聲,坊間知名度激增。本來為了搜羅人才,誰知道成功捕星前,趙增熹自己似乎已經成為矚目新星。

簡歷
1967年3月7日出生。中七畢業於聖若瑟英文書院,1986年獲黎小田賞識,進入華星唱片公司任唱片製作助理,後展開其作曲、編曲、唱片監製、演唱會音樂總監及電影配樂等全方位音樂工作,曾與張國榮、梅艷芳、倫永亮、張學友、劉德華等多位知名歌手合作。1997年憑《甜蜜蜜》奪得第十六屆香港電影金像獎的最佳原創音樂獎項,同年為哄動華人地區的原創音樂劇《雪狼湖》首次擔任指揮工作。2005、2006年替李克勤監製《演奏廳》系列,是為本地破天荒現場演唱、收音、錄影同步進行的唱片製作,業界內外均掀起莫大迴響。熱愛古典音樂和管弦音樂的他,多次為香港管弦樂團和流行歌手籌畫音樂會,如《港樂.王力宏》(08年)、《港樂.側田》(07年)等,近年工作主要為演唱會音樂總監及配音等其他幕後製作。

「Eason後誰贏過新秀冠軍?我已經完全沒有印象。」

星星選拔賽

關於音樂比賽,趙增熹說起來的確有點感慨:「呂方、梁漢文、許志安、鄭秀文……很多我做過的歌手都是歌唱比賽出身,所以我一定會認同歌唱比賽是造就巨星的地方。但回看過去十年,歌唱比賽功能完全失卻,梅艷芳、張國榮般的巨星再沒出現過,分水嶺應該出現在陳奕迅。Eason後誰贏過新秀冠軍?我已經完全沒有印象。」以趙增熹的地位,他經常被邀請擔當歌唱比賽評審是平常事,卻沒想過《超級巨聲》的評判也是「表演者」之一。「初以為《超級巨聲》只是一個很大型的歌唱比賽,我完全不知道需要這麼高調!曾經跟導演說過不擅長在鏡頭前說話,他們便叫我把現場看成錄音室,從日常監製角度出發給予批評便可。」結果趙增熹對參賽者一針見血的狠評大受歡迎,再來他發現香港樂壇原來充滿希望。「近年歌手資質之平庸已經人所共知,說實話我的確有點意興闌珊。沒想過在比賽中看到不少年紀輕輕的參賽者,水準極高,上台前後判若二人!」雙眼發光的趙增熹異常興奮地分享,此刻他應該同意拋頭露面是物有所值。

潮州獨生子

生於潮州人家庭,作為獨子的趙增熹童年時過得無牽無掛。「我上有三個姊姊下有三個妹妹,剛好夾在中間,是家况唯一的男孩,全家女人也很疼我,幾乎可以用橫行無忌來形容。在沒有任何刻意栽培或壓力,趙增熹說與音樂掛勾是天生自然的事。「六歲時,我自己走到鋼琴前跟家人說要學,喜歡的時候彈一下,不喜歡就停下來,過一陣子又再拚命彈,不過始終鬧?玩,鋼琴八級試都沒考完。直至中學才真正開始玩音樂,組團、參加校際音樂節,經常四出表演。」趙增熹說自己是那種老早立定志向的人:「我感覺現在跟中三時的自己沒有分別,那時候舉辦中五聯校比賽,我在樂隊况負責整理所有樂譜、指導隊員如何彈奏,就跟現在的演唱會音樂總監的工作沒差別,只是規模大很多而已。」而學生時代的組團生活也在預演日後的人生。

多少個顧家煇

資質優良,唸聖若瑟英文書院,會考成績2A1B3C,在從事布料貿易生意的父親眼况,趙增熹自然是承繼衣缽的最佳人選,可惜中五那年,他的父親因病過世。骨子况生性不羈的藝術細胞更完全主宰了趙增熹。「傷心過後,突然發覺沒人管得了我,玩音樂玩得更瘋狂。」不停舉辦音樂會,一年四、五個;演唱會不論大小全數出席;有錢沒錢,甚至要貼錢的表演趙增熹也做,玩音樂成為他的正職。」後來朋友參加的歌唱比賽,趙增熹本來只是伴唱身分,殊不知無心插柳的戲碼再度上映。「朋友參加新秀比賽選唱 Culture Club的〈Victims〉,那時候還沒有卡拉OK伴唱,朋友的琴師又不諳英文曲,於是找上我幫忙伴奏,最終他的試音變成我的試音,彈奏完畢黎小田走來問:『有沒有興趣當我的製作助理?』我當然一口答應!」當中更重要的理由,是因為父親離世後,母親獨力照顧整個七姊弟的家庭,壓力之沉重可想而知,以往自己身為唯一男丁慣常呼風喚雨,今天卻忽然感到作為男子漢的承擔。「唸完中七有人願意聘用,可以幫忙分擔家計又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尤如參加了一個無對手的比賽,趙增熹順利入行。「我知道母親不喜歡我幹這行,還苦口婆心問:『這行頭有多少個顧家煇?』但當時我只知道,我是憑這比賽而入行的唯一一人。」

機會一地都是

廿多年前,新入職製作助理月薪只有二千元,比月薪三千元的辦公室助理還要低,低薪挑戰不是個個撐得住,趙增熹卻不作考慮便欣然接受,從最低層學起,抄譜、複製demo、為填詞人速遞樂譜,乍看做盡卑微的基層工序。「今時不同往日,曾騁請過幾位年輕助理,之前問他們是否真心喜歡音樂,然後又警告這是收入和付出極不相符的工作。他們總會先說可以,結果卻沒有人捱得過去。」願意緊守崗位換來機會駱繹不絕,趙增熹說機會其實一地都是,很多時是人們有沒有膽量把它捉緊:「第一次參與演唱會工作是替梅艷芳唱和音,唱了兩年後忽然有人問我彈不彈 keyboard?彈!彈過未?未,沒問題的,我會回去練。幾錢?不重要,酌量就可以。第一個找我彈的是杜自持,替甄妮在尖沙嘴海城夜總會舉行的演唱會彈奏。更大膽的一次是1997年,張學友打電話來問做不做指揮?同樣地,一秒也沒考慮便答應。心想你夠膽試我夠膽做。做指揮是我三十歲夢寐以求的目標,可惜一直沒時間逼我去學,既然有人給機會,沒理由不做。由於完全沒接觸過指揮工作,我立即致電葉詠詩求救,八堂課後,一做就是四十二場《雪狼湖》,總算沒有甚麼大過失,也巧合地兌現了張國榮說我三十出頭之說!」將過去自己分析解拆,趙增熹得出這一生受用的結論:「當機會在你面前,不要計算,儘管放膽捉住它。我做得成演唱會音樂總監,無非因為敢去把握『bigger than your ability』的機會,即使是越級挑戰也要一躍而上,那怕撞個焦頭爛額容後再算。」

世界轉樂壇變

「編曲家」是趙增熹其中一個身分,由改編歌曲盛行的八十年代,忽爾走進強調原汁原味的九十年代,編曲一詞之定義出現重大改變:「剛入行時改編歌曲充斥樂壇,哥哥梅姐阿倫大都是翻唱英韓日熱播歌曲。至於買版權的狀況是,比喻日本把某首歌曲的版權賣給你,那只是一個使用權,他們不會送來歌曲本身的背景音樂,於是香港這方面便需找人將歌曲重新逐粒逐粒音寫成樂譜,再重新錄製該首歌曲的背景音樂,這個近乎copy的動作就是『編曲』,即『transcribe』,是當時香港很常用的做法。所謂Composer一字沿自古典音樂,compose與orchestration,基本是同時進行的工序。現在流行原創音樂,流行曲的編和作之分野是很清晰的,作曲人可以是純粹melody writer,他們提供的demo可能只是很簡單用鋼琴彈奏出背景,需要倚靠arranger把樂曲豐富,這就是編曲的工作。演唱會况面,當我們想要賦予歌曲全新的風格和感覺時,arranger會將音樂旋律重新配樂編輯,這也叫做編曲。毫無疑問,編原創歌曲牽涉更多創作。」

「如林憶蓮的〈野花〉,沒有人會翻唱的,沒人有這個膽量。」

三人行樂團

但凡與媒體有關的工作都是傷神勞筋,訪問前一晚趙增熹加班至深夜,但眼前的他精神飽滿,臉上一條歲月痕跡也沒有,四十來歲卻看似三十出頭。「我也不需要旅行充電、不倚賴瘋狂消費去紓緩壓力。你只要找到你愛的,一直做下去,不覺得辛苦,你便不會殘不會老,在工作中獲得樂趣,那分滿足就是最好的滋潤劑。」是故,事前趙增熹提別要求我們為他準備一台鋼琴,好讓他在工作中順道感受三角琴的久違獨特質感。沒考過鋼琴八級試的他,彈著女兒八級試的樂章說:「我學的一半是古典一半是流行曲,所以沒有親自教授她。我兒子最初想學笛子,但男生拿笛的姿勢怪怪的,於是叫他吹單簧管,他今年十八歲六呎高,正在浸會修讀音樂課程。我們常開玩笑,他朝三個可以一齊組團。」超級巨星,也許在家况找便可。

趙增熹說,原創樂曲時期降臨,市場需求量大增,一時間造就大批創作人,同時也間接地形成K歌時代。「現在回頭看,80%的原創歌曲其實是卡拉OK歌曲,那時連雷頌德也未開始寫歌,卡拉OK文化正在蘊釀中,兩者相碰締造了本地卡拉OK寫歌潮。所謂K歌,其實是寫給大眾唱而不是給大眾聽的。」當局者趙增熹弄不清對錯,但他完全確定自己抗拒再做K歌。「卡拉OK歌曲是任何人都可以唱,歌手A唱歌手B唱沒有分別,歌者身分無關痛癢。而給人聽的歌,歌曲與歌者有度身訂造的關係,是只此一家的唸唱方式和思想,衍生出歌曲的風格路線、配樂,唯有特定某人演唱才能產生化學作用。如林憶蓮的〈野花〉,沒有人會翻唱的,沒人有這個膽量。」趙增熹津津樂道地話當年,忽然又扯到新科技帶來的樂趣。

紅館屠場

真正可以流行的流行曲愈來愈少,賣碟數量由八十年代全盛期的四十萬張,下跌至今天連五萬張也非常罕見的境況,音樂工業之不易為,可以看趙增熹之工作範疇從編曲、監製,大比數轉移到演唱會音樂總監上可以得知。「我的工作性質是被動的,又沒有參與太多作曲工作,而且我愈來愈喜歡跟一群人,在會場感受現場氣氛的感覺,所以我特別喜歡做演唱會演奏,連近年唱片工作也跟演唱會有關,如蔡琴的《金聲演奏廳》、李克勤的《演奏廳》等。」趙增熹說,即使轉戰演唱會監製也不見得工作大增。「在紅館開演唱會是歌手生涯的一個里程碑,說實話,有能力開個唱的寥寥可數。歌手質素主宰演唱會場數。現在的新人,稍為有知名度便上紅館,但同樣要明白,在紅館一旦觸礁立刻被判出局。你要觀眾陪你度過三小時,『You’d better impress me』,否則沒人會再想看你、買你的唱片。」多年前某近乎天王級男歌星便是經典例子,明明唱片賣得不俗,開過演唱會立即人氣大跌。較近例子是三年前本來冒升得很厲害的女歌手,唱片賣過兩萬張,卻忽然在紅館開了六場演唱會。「條數很容易計,銷量是兩萬張即是兩場紅館演唱會的人數總和,開兩場滿足歌迷綽綽有餘,反應一定好;如果公司太貪心開六場的話,即是有四場人次是非歌迷觀眾,他們聽罷兩、三首熟悉的歌曲後可能開始不耐煩,歌手的現場感染力又未成熟,三個小時便讓觀眾留下壞印象,而這四萬人次便會成為『壞口碑傳播群』,而通常他們的破壞力會相當強勁……。」

杜麗莎嘔歌

俗語說三歲定八十,小時候的趙增熹已學會鞭策自己,長大後便當上監製鞭策新人。「錄音室生活是一場長期戰役。2004年我替鄭融監製,初必行的她天分優良,嗓門好、辨識度高,但無技巧可言,每首歌都錄很久,最高紀錄六十小時,錄了將近二十天,說的是同一首歌!大家互相煎熬了很長時間,不過這也是新人獨享的奢侈,成名歌手絕不會陪我這樣耗,像Kelly的檔期,能花三小時錄一首歌已經很難得。」在錄音室率先試聽無數,趙增熹卻坦白今天再難談得上享受,罕有的極致僅一千零一次!「2004年,我在多倫多碰到杜麗莎,毛遂自薦邀請她回港出唱片《The Best Of Times 》。我想說的是,現在很多歌手錄歌是一句句錄的。杜麗莎錄歌是一首首錄的,一整首歌是一個take,是那種all out唱法,將自己况面的所有一吐而盡,是她感染力遠勝別人的原因。所以每首歌最多只能錄三、四遍,在感情方面根本無以為繼。記得她錄〈心仍是冷〉時,她只是唱過第一遍,她和我已經感動得聲淚俱下,兩個人一定要休息,不可能錄第二次了。」

慢步人生路

從旁觀看趙增熹的人生,是真的能體會命好這回事。當事人常把「好彩」掛嘴邊,被問及這點更不得不點頭承認,接?連忙解釋每個人也有「彩數」:「重點是你抓緊還是讓它溜走。別人常抬舉說我任何事情都做得來,可很多東西我也沒做過啊?!難道我生下來就是音樂總監嗎?我第一次是唱和音罷。我從不懷疑機會為我帶來甚麼,又或是我有沒有能力駕馭,做了再說。總之是與音樂有關的機會,我都不會怕。」繞了一圈始知道,之於趙增熹,幸運是機會的前身,機會是幸運的延伸。「我一開始抄譜也很慢。替朋友彈〈Victims〉,坐在鋼琴前抄譜,逐個音符反覆聆聽,不懂拍子不懂chord,一個bar聽二百次,不斷的按rewind、play鍵,那時候耗損了多少部卡式機也不記得了!鋼琴,我不是彈得很好,但我喜歡透過鋼琴這個工具、渠道,去表達我個人情感。」而趙增熹口中急緩互補的信念,與他的信仰同出一轍。「佛家是很入世的宗教,教人積極面對人生,正面面對困難。所謂中道是不過分、不消極、不踩過界,教曉我在適當時候做適當的事。娛樂圈要求的不只是才能,而是人跟人相處,別人看見你對他的尊重,他也會尊重你。」這理念亦是趙增熹與太太相處廿年依然相敬如賓的訣竅:「太太帶我信佛,雖然她怕嘈,不喜歡音樂,但在宗教况我們得到共識,互相包容諒解對方。說沒吵鬧是騙你的,多了心靈相通少了吵架。」趙增熹太太比他年長八歲,二十二歲時結婚,若果套用他的中庸之道,這個決定也太激進吧?「我是一個很喜歡作出承諾的人,一旦承諾便會一力承擔,跟我的工作態度一樣。父親過身後,媽媽姊妹連帶兩位潮州工人共十位女人,我太習慣於大大小小的女人堆中生活。至於年紀,我又習慣了被照顧,她比我年長,把我照顧得很好。」趙增熹沒半分顧忌地說。

Perfect pitch

雖然趙增熹口口聲聲說自己愛被照顧,但若拿他的多重身分比較:監製、音樂總監、老闆,他才是愛照顧人的那個。「我知道音樂總監不能做一世,良久前便計畫好向行政管理方面發展,目標是做自己公司的藝人,創造一個巨星出來。「你看八、九十年代的歌手,他們現在仍頻頻被邀復出開演唱會,證明歌喉始終是歌手最有價值的籌碼。」近日於《超級巨聲》比賽上,趙增熹似乎亦嘗到不下於這享受的驚喜初調:「第一次看他們表演,已感到他們很聰明,音樂感又強,當中有一兩位已勝過時下所有新人。最喜出望外是,四十多人中竟然有三位是Perfect pitch,即是在沒有伴奏下能唱出準繩無誤的音準,我要D調他們可立刻唱出D調。90%的perfect pitch是與生俱來的,不是每個音樂人都擁有這『gifted talent』,我自己就沒有perfect pitch,只是對音樂的一腔死心塌地。」趙增熹一而再說得興奮莫名。

轉載自 Sandy And Me

8 Replies to “訪問︰聲之捕手趙增熹”

  1. 好喜歡今次趙增熹的訪問,可以深入了解他的音樂,他鮮為人知的家庭背景.

  2. 有冇人知道邊個係”接近天王級的男歌手”和”三年前冒起的女歌手開六場concert”??

  3. 女歌手係咪janice?
    接近天王級的男歌手比較難估,因為唔知幾耐之前,但會唔會係鄭伊健?

  4. Don’t think it’s Justin because he was never at that level, and don’t think it’s Andy Hui because he held concerts many times before, it sounds like the singer he talked about only held concert o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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