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解拆與重現Swing

一向很怕「樂壇如今太不景氣」之論調,尤其是歌手一方--埋怨歌迷無買碟、香港無樂壇、唱片公司無機會。音樂人與樂迷互相責怪對方「今非昔比」,實是消極。但若出自今年正式解散的Swing之口,我想我會額外同情。

1999年,Snowman成立,二人叩門多時,抱著顛覆樂壇的理想,終獲千禧年代唱片支持推出《Snowman》。後投身英皇,公司主張易名Swing,推出同名專輯。2001年同推《On Fire》及《For Sale》,前者發火,雖具爆炸力,但風格及主題繁雜;後者概念完整,不理市場,但碟名就是以販賣自己為暗旨,預示解散。這年他們獲得叱咤組合金奬,但Jerald已萌去意,二人合作不了(不適應娛樂圈是非與工作量,及Eric的作曲作品多獲派台)。2002年推出新曲加精選的告別集《Swing Swang Swung》。到2009年與英皇合約失效後,Jerald決定重組Swing ,兩年後成功與否都會離開,回流加拿大,Eric一口答應。上星期告別演唱會,說是無憾離開,Jerald卻哭了四次。

是晚紅館演唱會,叫我不斷想起Swing的酸溜。Jerald說做不到巨星,且唯一演唱會只有唯一贊助;Eric則笑說沒有人相信他的話。他們不只一次表示沒有人理。以當年得的獎和上榜率來說,有留意他們的人當然覺得成績不賴。但現實卻是你即使搜尋Youtube,也不會找到大量Swing的作品。唱片公司不力捧、形象不夠突出,連帶樂壇不景氣的天時地利人和,都令Swing無法達到他們的目標。這於悲觀的Jerald是最為明顯。演唱會上陳子聰笑Jerald抄歌,立時憶起Jerald說曾特意向大熱流行曲發洩,抄陳輝陽的〈終身美麗〉作成〈小流星〉(是為森美小儀歌劇團而作,2002),他寧願被人罵也想有多點noise。結果,錄得零反應。演唱會當晚位位嘉賓說不捨,那相信不只是為告別,也是為他們所得到的迴響而不值。

第一張《Snowman》音樂上有電子、芭樂,歌詞亦已涉打工仔囧詞、口語耍花槍,在情歌當道下反應渺然。到Swing時期,曲風則揉合電子、舞曲、R&B、Modern Jazz,唱方面有Jerald的Beat Box及Ad-lib、Eric的英語抒情。音樂風格始於西方,歌詞卻從一而終非常地道,講跑步、講食魚、講打風、講風水、講港男。進一步去說,我尤喜歡Swing部份作品刻意的反差:歌曲與歌詞都相反進行,以甜蜜的旋律說情已逝,抒情的鋼琴編曲說心有不甘,以矛盾寄托矛盾。

黃偉文說過,Eric Kwok是少數有要求曲目主題方向的作曲人,可想而知他在Swing更是額外執著。由瀕臨拆夥時期的《For Sale》,〈大大公司〉說的執笠大特賣主題,到〈帝國大廈〉的鬱鬱不得志(黃偉文以911延至情人愛偶像、不愛自己的不忿,與Swing自身不受重視來作相映,今天聽來別有感慨),都訴說他們的心結。七年後這趟復出, 歌曲繼續寄意,Jerald以娛人先娛己的方式輕鬆回歸。第一張《武當》調好內功,〈Let it go〉說明真的放下,「原諒自己 即使兩目閉起/…交叉跟剔也有過 難明白亦上了一課」,接著《電》再玩歌詞概念大碟,從前的無聊男怒吼變成無奈男悟性,首首唱中佬心聲。最後一張《Swing到盡》終極顛覆自己,以〈無限〉作最後的叩問,問歌詞為何物,「請小心解拆與重視 或者當中廢話一遍」,壯烈奔走,Swing從此也一去無回頭。

另一Swing的第三成員一向被喻是填詞的林寶,標誌著Swing那種難耐壓迫而偶爾作樂。但黃偉文在不多的Swing 產品中,是另一關鍵詞人。Swing的過癮卻深情主題,黃偉文遊刃有餘。早年有〈打者愛也〉及〈大大公司〉,近幾年有講生活層次的〈麵包生命〉及告別遺書〈那邊見〉。黃偉文獨有的抵死但濃郁的寓意,在三大詞人中是很適合男子組的。

有趣是黃偉文與Boy Duo Group都有不解之緣。比Swing遲兩年出道的Shine同樣依靠黃偉文的歌詞,營造出一系列富文藝關懷氣息的非情歌。那種細膩溫柔的歌觸與Swing的強烈吶喊形成對比,挾著外型及包裝端好的形象,卻仍難逃解散的命運。樂評人田中小百合就曾把Shine的後勁不繼歸咎於黃偉文減產。那時唱片行業開始面臨危機,公司資源有限,女子組如Twins及後來的Cookies似乎有更多方向發展,亦大可能是Boy Duo Group不被力捧的原因。

那是男子組最繁盛的時候,有Swing有Shine還有Boy’z。另一組合Boy’z亦比Shine遲兩年出道,兩隊都同在08年解散。Boy’z走偶像路線,據說因成員之一Steven年紀太小、紀律不好而發展受阻。今年復合,Steven長大了,Kenny亦成熟了,如Jerald般放低執著。音樂上多了要求,找來張敬軒為他們打造R&B,明顯是要加入實力元素,雖然只有兩首新歌,新曲加精選專輯口碑還是不賴,能否成功繼續卻還是未知之數。今年組合goldEN也蒲面,更說過要以Swing作目標,歌迷則希望不會步Swing的退出的後塵吧。

這男子組解散的魔咒,最成功似乎就只有軟硬。就Swing與以上兩組相異的「玩野」類型來說,亦與軟硬的方向較接近。要打破規則、抵死嘲諷,其實連種子成員林海峰單飛也繼承不了。口語及麻甩入詞,在非情歌系列裡玩阿Q控訴,Swing和拆夥後的林海峰一樣,雖然首首言之有物,音樂感亦強,卻始終難成大氣,只能為小眾注電。演唱會上林海峰唱出唯一的非Swing作品,正是二人所寫的《流行曲》,「慘情 我愛你抵死冇好收場/煽情 必兩粒眼淚情緒高漲/去到chorus chorus要易記易唱/記住要 重複 重複 我為K迷著想」。三人一拍即合,無非都因為是同路人──大家都深明流行曲的煽情必嬴道理,卻不甘心去做,另闢蹊徑在軟硬之後、K代之時,注定不能跟歌迷鍾情的軟綿綿被窩相比。

Swing或許真的不能以出位去顛倒樂壇,可幸是他們在臨別時依然給了我們迴光。如陳奕迅當晚在台上所說,他們的歌曲首首動聽,在音樂隨手可得的年代裡,卻成為了犧牲品。所以,我們需要的不該是Swing的回歸,而是對Swing過去作品重視,也是對任何其他好歌的重視。歌神把責任由音樂人交回樂迷身上,愛樂的、評樂的,我們都聽進了麼?

Leave a Reply

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 Required fields are marked *